本年4月1日，海角社区颁布发表停服，来由是“手艺升级和数据沉构”。但几个月过去了，海角社区还未归来。人们纷纷感伤，属于BBS/论坛的时代也许曾经磨灭。不外，线上虚拟社区仍然存正在，只是变换了形式。凸显“社区”特色的小红书，比来送来了它的10周年。从线下社区的“消逝”，到线上社区的兴衰崎岖（好比从海角社区到小红书），形成了一部新世纪以来的社区变化简史。时下的年轻人更多经由线上社区联合相互。只不外，再泛博的线上社区，素质上都没有“附近”。人们仍然需要经由线下联合相互、温暖相互。日常平凡说起“社区”这个词，我们对它的所指并不目生。好比糊口正在城市里，我们所住的小区属于某个街道，某几个街道配合构成一个社区，某几个社区构成了行政单元中的“区”，几个区再构成“市”……显而易见，这里的社区曾经高度行政化，也有些狭隘化了。社区这个概念降生之初，要比行政意义上的社区宽泛包涵得多，包罗线上虚拟社区之“社区”，也源自于社区的最后定义。社区（Community）最早由社会学家斐迪南·腾尼斯提出，一般用以指涉栖身正在必然地区范畴内的人群所构成的糊口配合体，大师有着类似的价值取向，有属于本人的文化，彼此之间存正在互动交换，具有内正在凝结力，可以或许彼此理解、守望相帮。借用学者严飞的相关阐述，能够大致总区的三大属性：“空间性”（有具体的物理空间）；“社会性”（相互之间看见、倾听、交换，从而发生碰撞取联合，避免个别取他人、取社会“脱钩”）；“感情性”（个别从中获得归属感和认同感，消弭孤单无依的形态）。人类学者项飙2019年提出后不胫而走的“附近”概念，取社区具有慎密的联系，但“附近”正在“空间性”上，要比社区更宽泛、更矫捷。项飙所强调的“附近”，不只仅是每小我身边日常糊口的场合，也是“分歧立场和布景的人们正在糊口常态下屡次相遇的糊口空间”，好比我们正在公交车上经常碰到的司机，菜市场熟悉的买菜阿姨，或者公司里的保洁大叔……他们都是“附近”的一部门。“附近”的价值，取社区的“社会性”联合和“感情性”认同殊途同归，即项飙所谓的“看见目生人，看见附近，看见本人，看见社会。这个看见，是存正在的一个根本，是糊口的一种能力”。然而，也诚如项飙所描述的，“附近”正在消逝、社区正在消逝。若是问当下的年轻人关于“附近”的消息，好比年轻人所正在这个小区、这个城市里面，社会意义上是一个什么样的，取周边的菜市场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们大要会感觉无聊、或者一窍不通。“由于他感觉主要的是要超越这个工具。他感觉我要考一个大学，所以他对怎样样考大学，他对世界排名很是清晰，然后托福、GRE怎样考，他对阿谁系统他会很是熟悉。”昔时轻人都想着怎样去成功，怎样去“超越”，他们也就对“附近”隔山不雅虎斗。至于“附近”为何消逝，项飙谈到了新手艺和互联网的力量，让一切都立即化、效率化了，就像正在这个手机点一点就能买菜、买外卖并送货上门的时代，年轻人对“附近”很目生了，“他把我们本来间接意义的阿谁附近一会儿为数据化的一个附近……然后会带来一种新的便利感，我要什么顿时来”。也该当强调的是，年轻人逃求效率背后，不只仅是手艺的，也是所迫。正在这个不竭内卷的快时代，疲于奔命的年轻人同样活正在“系统”中，良多人确实没有时间和去关怀“附近”。若是说，手艺取所迫让年轻人无暇去接触“附近”，那么，社区的高度“行政化”，则让年轻人得到社区参取的乐趣和机遇。好比社区里的居委会，按事理说它是居平易近自治组织，该当自下而上、具有自我组织能力，但正在现实糊口中，居委会80%的工做内容是承担各本能机能部分或派出机构的行政，居委会的功能和办理也慢慢行政化了，社区变成自上而下的“类行政”区域。时下良多年轻人底子不晓得社区居委会正在哪，也不熟悉居委会的工员，对于居委会组织的各项一窍不通，无参取，无乐趣。这时，当“附近”消逝、社区只剩行政化部门，它们无法满脚年轻人的“社会性”和“感情性”需求。做为社会人，人们或多或少巴望进入一个社区，巴望取人发生交换取联合。正在互联网逐步普及之后，线上的虚拟社区也应运而生、自正在发展。虚拟社区 (virtual community) 的概念衍生自线下的实体社区，其指涉的是，互联网中呈现出来的“类社区”现象，人们正在互联网上搭建一个线上社区，网友正在社区里聊感情、说事业、谈，正在此获得了社区的“社会性”联合和“感情性”认同。国内最早的虚拟社区，是70后、80后更为熟悉的BBS（Bulletin Board System)，良多时候它都取论坛（forum）通用。BBS又称“电子通知板”，每小我都能够正在通知板上发布消息，消息“多对多”，网友能够浏览帖子，也能够跟帖会商，人取人的交换打破空间取时间的。海角社区、西祠胡同、猫扑等论坛影响力很大，是PC时代（以电脑、笔记本为次要上彀前言的收集时代）的话题核心。这此中，以海角社区最具代表性。创立于1999年3月的海角社区，是一个分析性论坛，正在不少关于海角社区的阐述里，评论者会将它称号为“草根”论坛。这是对海角社区最大的。从降生之日起，海角社区就带有很是明显的“精英”属性，这也是PC时代虚拟社区的遍及特征。之所以这么说，是由于正在我国互联网成长的初始阶段，有前提上彀的人数很是之少，他们大多是具有高学历的精英学问。按照第四次中国互联收集成长情况查询拜访统计（1999），截至1999年6月30日，我国的上彀计较机数总共才146万台，我国上彀用户人数：400万。可想而知，此时涯论坛的人少之又少。也统计了用户的文化程度，高学历为从。高中（中专）以下学历的人群仅占2%，大专学历比例27%，本科学历48%，硕士、博士及以上的占比为11%。新世纪之后杭州证件制作联系方式，我国的互联网成长敏捷，互联网向下扩散的趋向很是较着。2008年是海角社区比力灿烂的阶段，注册用户人数也冲破2000万。此时的海角涌入了更多草根，精英属性有所淡化，但它仍然是一个具有强烈人文色彩、以学问阶级为从的社区。按照第22次中国互联收集成长情况查询拜访统计（2008），截至2008年6月底，中国网平易近数量曾经达到2.53亿，而论坛/BBS位居昔时排名第九的收集使用，拜候规模达到9822万，发帖规模为5931万。相较于彼时我国的生齿基数，论坛/BBS的渗入率并不高，占比为7.4%（发帖的渗入率仅为4.44%）。虽然跟着互联网下沉，用户遍及学历降低，但2008年时，高中及以上学历的用户占比仍是遥遥领先（70%），初中及以下学历为5.9%。能够说，PC时代的线上虚拟社区，素质上是以学问阶级为从体的精英小众社区。良多文假名人成长于海角论坛，好比宁财神、昔时明月、全国霸唱、紫金陈、十年砍柴；其时良多严沉的社会旧事，海角论坛都是主要的策源地。2008年海角社区创始人邢明正在一个采访中说，“这几年60%以上的收集事务、收集名人都是降生于海角……海角有很强的属性。”诚如前文所言，任何具有凝结力的社区，必然具有满脚用户“社会性”和“感情性”需求的功能。对于彼时的学问精英阶级而言，他们正在海角社区分享着一些类似的价值不雅，好比“属性”的能力，好比“围不雅改变中国”的夸姣。海角社区由此成为学问阶级的家园和乌托邦。可惜的是，进入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以论坛为代表的虚拟社区很快就萧条了。2009年3G元年，2013年4G元年，挪动互联网时代轰轰烈烈到来，前言更迭的速度太快，PC时代的论坛底子打不外高互动、立即性、多元化的新兴社交软件。海角社区没能逃过冲击。一方面，精英正在流失。精英阶级完全能够正在博客、微博等平台进行表达，更环节的是，博客、微博是更具小我化的“”，平台本身是一个“大而无当”的社区，精英本身的领地（好比他的博客、他的小我微博）也能够成为一个以他为绝对核心的“社区”，聚拢的是仰望他、他、赞誉他的粉丝，大V所能获得的成绩感、满脚感更为强烈。另一方面，挪动互联网时代到来，互联网继续下沉，大量新用户涌入，各类平台型社交软件兴起，互联网的核心和话题核心早已发生了转移。2015年，登岸新三板的海角已日薄西山、挣扎，陷入很严沉的吃亏形态。而按照第36次中国互联收集成长情况统计（2015），截至2015年6月，我国网平易近规模达6.68亿，立即通信、博客、微博等如火如荼，论坛/BBS正在收集使用利用率排名中曾经滑落到第16位，用户规模为1.2亿，网平易近利用率仅剩18%，远低于博客的71.1%和微博客的30.6%。一个社区中最主要的是“人”，当一个小我分开社区，社区中措辞的人少了，交换的频次和质量曲线下降，人们也很难从社区中获得交换和联合，这个社区就走向没落了。西祠胡同、海角社区等接踵封闭。跟着挪动互联网时代到来，PC时代的论坛萧条了，另一些虚拟社区兴起了。B坐、微博、抖音、快手等新兴平台型前言，本身也构成了无数个藐小的社区。正在这些社区中，人们也可以或许满脚“社会性”和“感情性”需求吗？很难。由于从底子上说，这些平台型的社交软件，无心于社区的运营，它们并没有正在社区上找到清晰的贸易模式。若是说，社区用户更沉视的是，社区中的“人人平等”，每小我都有一样的发声机遇——正在BBS时代，无论你是看法仍是刚注册的新人，你们正在论坛中发布一个新帖的率理论上说是分歧的，哪怕你的帖子沉下去了，你也能够本人顶帖让更多人看见、让其他人跟你交换；而这些平台型社交软件，则倾向于“分歧的人有分歧的话语权”，只要头部用户具有更大的发声劣势。好比抖音采纳的是核心化的流量分化，根基环绕头部用户展开，沉视打制爆款，新人发布的内容率很低，互动性很差；至于微博的流量，取决于关心你的人的多寡，通俗人的机遇取他的粉丝数几乎是反比的……通俗人正在社区中的能见度很低。小众的豆瓣小组是挪动互联网时代的论坛活化石。豆瓣小组保留着保守BBS的消息呈现体例，也聚拢了一批用户，只不外豆瓣的良多小组有明显的乐趣标签，“圈层化”较着，好比非小组不克不及讲话，而要想成为小组又需要必然的门槛……所以，正在挪动互联网如火如荼的年代，各类依托于平台型前言的社区看似很是发财，但良多人身处此中的倒是“孤单”。平台本身并不那么看沉社区功能，从流量的分发机制上就能够看出，它们无心为通俗用户建立抱负的虚拟社区——头部用户被众星捧月，一个细微的通俗个别只能仰望，他所发出的声音可能没人听见，或者别人听见了也只是一刷而过。如许的布景下，定位为社区、并将社区功能发扬光大的小红书，从挪动互联网的红海合作中闯出了全新的一片天。2013年降生的小红书，本来只是一个海淘攻略平台，最后的定位是“找到海外的好工具”，推出的第一款产物是7个分歧国度和地域的海淘攻略PDF。之后小红书的定位慢慢扩大为 “全世界的好工具”，再变成 “全世界的好糊口”，最初是 “标识表记标帜我的糊口”“你的糊口指南”，社区标签愈发现显。而实正成为社区，次要是由于它去核心化的流量分发机制对通俗人相对敌对，70%-80%的流量间接赐与了“发觉页”。这个“发觉页”就相当于打开小红书时的“首页”，它是以双列消息流的形式呈现的，哪怕你是一个新人，你的一个帖子根基上也会获得200的阅读，而若是你的帖子有相对明白的提问，或者比力言之有物、内容较高，那么很容易获得几千以至上万的浏览量。这就提拔了通俗人交换的无效性——你的帖子有人看见、你的表达有人互动，以此激励人们去发问、去分享、去表达，创做者比例很高。小红书由此具备了社区的“社会性”功能——我们正在取他人发生了联合。小红书从一起头就凸显了“种草”功能——将本人感触感染优良的甘旨食物或美妆用品的利用正在收集上分享出去，这让它具备了一种“有用性”，它清晰明快的图文模式让获打消息的成本降低。慢慢地，小红书成为一个次要为人们供给关于糊口方方面面有用消息的社区。好比这个化妆品好欠好用？期间，怎样避免“踩雷”？一家国企的笔试题型有哪些？入职体检需要留意哪些事项？……根基上引擎可以或许供给的谜底，小红书也能供给。相较于保守的东西，小红书目前没有离谱的竞价排名，没有莫辨、良莠不齐的消息，小红书几乎都是实人正在分享实正在的、逼实的、立即的体验和经验，因而成为了良多年轻人爱用的引擎。这种实人之间的交换，“有用性”带来的互帮互帮体验，让小红书构成相对友善、包涵、积极的社区空气，当你获得别人积极的反馈，目之所及也是很友善的交换空气，天然而然你正在取他人交换时心中会存有善意，你也能正在这个社区中获得认同感和归属感。小红书由是具备了社区的“感情性”功能。当然，做为社区的小红书也有不少危机。跟其他平台比拟，小红书上的情感和互撕色彩要相对淡一些——这是良多人喜好小红书的来由，但跟着大量新用户的涌入，社区空气的者也随之增加，性别等抢手议题上的对立色彩亦很明显。小红书还存正在“虚假分享”等问题，这让小红书一度遭到严沉的舆情危机。后来小红书出台了“社区公约”，呼吁用户自律，同时平台也成心“打薄”一些倾向性较着的内容，通过流量屏障避免争议性内容的发酵，必然程度上削减虚假分享现象。但仅靠自律没有法子肃除，博眼球的抢手帖子仍然不正在少数。10周年的小红书也面对着贸易化的难题。既要社区空气，又要经由社区赔本，鱼和熊掌可否兼得？竞价排名已“污名昭著”，曲播带货“老调沉弹”，小红书可否找到新的径？若是线上虚拟社区很夸姣了，能够满脚我们一部门“社会性”和“感情性”需求，能否意味着它能够代替线下社区或“附近”的功能、代替线下人取人的联合？明显不是，特别是线上社区并不具备线下社区或者“附近”的“空间性”。这种“空间性”的主要性常常被低估了。什么意义呢？我们确实能够正在小红书上获取各类各样的常识，破解各类各样的，但再泛博的线上社区也没有办决我们正在“附近”时的难题。项飙对此有过很贴切的描述。他说，良多时候，年轻人所获得的良多归属感“是用笼统符号建立出来的”（笔者注：好比社交平台中的身份归属、文化归属），“而当你家里的下水管堵了、楼下的垃圾桶满了，一旦呈现这种危机，你就十分需要对‘附近’的归属感”，“所以，对愈加切近的工具发生归属感，会愈加主要，它跟你每天的糊口都联系正在一”。换句话说，线上社区哪怕再好，都没有实正的“附近”。线上社区是能够帮帮我们处理良多“附近”以外的，从求职面试到出国留学，能够帮帮我们取无限的远方成立关系，从你所正在的城市到目生的非洲；但它很难建立起你取你的邻人、你的同事，或者取你统一社区的居平易近的联系关系，无法替代你取邻人、物业工员、居委会人员或者门口的保安进行交换，而良多时候，恰是这些“附近”更间接影响着我们的糊口。也很难说，会改变一小我的原子化形态。线上社区可能带有必然的“利他”属性，但一个完全“利己”的人也能够从中获取他想要的工具，然后拍拍走人，回到原子化形态，取世界和他人疏离，缺失同理心和共情力，以至导向许知远所说的“一种新的化”，“这种很是快的不竭切换，不需要培育任何和理解，人会从头回到或者动物性，或者化，或者天性化。”但正在线下社区中，一切都是彼此的。无论是邻里互动、社区互动、“附近”的互动，我们需要取人实正在的寒暄，我们想要获得就要懂得付出，“我们所谓的美德这些工具，好比互相卑沉，互不异情，都是正在人和人的相对更持久的关系中构成的”，一个完全“利己”的人很难获得他人“利他”的回应。线下这种你来我往的互动，不只让人满脚了“社会性”和“感情性”需求，也如项飙所言，它是“从头激活维系社会配合体的活力和凝结力”的需要前提。没有具体的线下的联合，个别原子化的形态无从扭转，社会自从性和能动性也就很罕见到落实，“社会步履可能都没有根本、社会的自我和抵制能力就会”，好比你对的物业毫无法子，暴雨形成城市停摆时居平易近们无从自救……所以，线上社区和线下社区“要二者并沉，两条腿走”。小红书的社区也许很温暖，让人一天能够逛两三个小时，但我们也要试着去践行项飙所的沉建“附近”，多去关怀身边的人，好比外卖员、保安、小区里的邻人；我们要还原社区行政化的枯燥面目面貌背后的其他可能，去看见他人，去成立联合。对当下的年轻人而言，沉建线下的联合并不容易做到。也许是小我从义时代，良多人享受一小我的欢愉，而进入“社恐”形态、不想有非需要的寒暄；也许是由于高强度的工做让人疲于奔命，无心去寒暄；也大概是个别得到对微不雅糊口的，导致他们对沉建“附近”、沉建联合得到了决心，他们不相信扶植一个具备自从性的社区的可能性……但非论若何，虚拟社区不成能完全代替线下社区的功能，我们不成能只是活正在线上。想要抵达一种更抱负的具体糊口，我们确实需要走出平安却狭隘的舒服区。项飙：《年轻人正在异乡，不妨融入“附近”寻找城市归属感》，《中国青年报》2021年02月22日7版。